許佃來
前不久與人閑聊童年的事,不由想起小時候“逮虱子”的“趣事”——在鹽鄉土話里,逮虱子,不光指的是捉拿虱子,也包括蟣子和跳蚤。
上世紀七十年代以前,鹽場圩里衛生條件差,生活方式落后,人們的生活還很貧乏,沒有內衣外衣之分,冬天,僅僅是穿著一件棉襖、一條棉褲過一個冬,沒有襯衣,又沒有條件洗澡,這樣,人體皮膚的脫落與灰塵,在棉襖里與汗液混雜在一起,人體溫度的恒溫構成了一種能夠孕育虱子的自然環境,虱子從無到有地慢慢生長了出來。生長出來的虱子,會下蛋,我們叫“蟣子”,學名叫卵。它們繁殖得極快。
小時候提起它們就會恨的咬牙切齒的。那時候,“逮虱子”是人們的“必修課”:晚上睡覺前,早上起床前,都坐在被窩里,就著昏暗的燈光或晨光,低頭專心致志地忙活。那時的棉布衣裳,都是手工縫制,粗針大線,虱子就藏身于“布縫”里,見亮時而爬竄,時而潛伏,有如士兵在交通壕里運動。冬天或遇到下雨天,忙完了灘上撩溝做堰工作休息的時候,逮虱子便是又一項主要任務了,特別是女人們,三兩個湊在一起,一個給另一個捉頭發里的虱子,一邊逮著虱子,一邊聊著天,偶爾還會碰到吃虱子的,逮住一個虱子,像嗑瓜子一樣,丟在口里,然后就是“嘎吱嘎吱”地響。那時候,最常見的場面是:母親抱著子女的腦袋,湊得很近,手指撥分頭發,仔細地逮上面虱子,一逮就是好長時間——慈母之愛,在逮虱子過程中,得到充分體現!
到了晚上,煤油燈下,忙了一天的大人們,或者給子女們縫縫補補,或者捉孩子衣服里的虱子,幾乎家家都這樣。
母親給我們洗衣服時,都是用滾燙的熱水,希望把虱子燙死。
小時候家里貧窮,冬天,床鋪下面大多是鋪著麥草或蘆葦花保暖,破舊的棉鞋里也要放一些毛花取暖。穿的衣服總是補丁摞補丁,而這種補丁的縫里是藏虱子的最好地方,只要你揭開補丁的縫隙,虱子就開始亂跑,這時候你得趕緊用大拇指甲蓋去擠,隨著“嘎吱嘎吱”的響聲,一個一個虱子就被擠死了,大拇指甲也會漸漸被虱子肚皮里的血液染紅。我經常會找一個小瓶子,讓大人們把逮到的虱子放進瓶子里,最好倒到灶臺爐火里,只聽“畢博畢博”的響聲連成一片,那聲音當時聽起來非常地愜意。
記得有一段時間絨褲在鹽鄉比較盛行,但絨褲里最容易鉆虱子了,逮起來也不容易,因為絨褲里子的絨毛和虱子大小差不多,顏色也相似,虱子最容易隱蔽,因此逮起來就很費勁,穿那種褲子很痛苦,虱子大量滋生,有人沒人的時候,都會抓抓頭或把手伸進衣服里撓癢癢。
相比虱子,對付蟣子,就困難得多。蟣子,是虱子的卵。別看它們比小米粒還小、白白胖胖的,“鑲嵌”在衣裳布縫間,一動不動,一下兩下還真捏不下來。況且,一串往往幾個十多個,索性干脆用門牙順著布縫兒咬,“喀喀”聲響不絕于耳。那時女孩子都喜歡留長辮子,不免長了大量的蟣子,丁零當啷,被戲稱為“蒜辮子”——只好用篦子篦了,有時篦也篦不凈。
最可恨的是跳蚤。它比蟣子還小,褐色——尤其愛藏在人的被窩里,咬得人成宿睡不好覺。有時它也蹦到壓在被窩上的衣裳里:它一“開飯”,咬得人齜牙咧嘴,直跺腳,往往立馬脫衣裳“逮虱子”。跳蚤不見蹤影,卻給虱子帶來“災難”。
跳蚤善于跳躍,一跳七八厘米高——以其個頭與所跳的高度相比,相當于一個人跳上30多層樓——極其難逮。誰家里發現一個跳蚤,如臨大敵。一旦摁捂住跳蚤,便激動地大呼大叫“啊,我逮住一個跳蚤!”它的殼很硬,拍不死,一抬手,又“跳之夭夭”了。
不過,我發現跳蚤也有“軟肋”:它跳到硬塑料布上,一蹦一滑,就再也蹦不起來,很容易被捉住——曾將這項“成果”與家人和鄰居“共享”,很是自豪了一把!
那年頭,可惡的害蟲給人們帶來痛苦和尷尬,大家既不怨天尤人,也不相互譏諷嘲笑,而是共同坦然面對,把苦日子過得挺開心——看誰的身上、頭上虱子、蟣子多,非但不笑話,還“夸”其“皮膚甜”,被夸者竟還一臉的幸福;有一次學校做早操,一個女同學從我后脖頸捏下一個大虱子,我接過來,臊得臉發燒,旁邊人假裝視而不見;圩子東邊一看艞人家,從墻上到屋頂,密密麻麻滿是黑紅斑點,那是經年累月“半夜蹲堵”的輝煌戰果,誰見了都會發出由衷贊嘆……
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虱子了,估計現在的孩子可能也無緣見到了(最好不要見到,不是啥好東西),城里沒有,鹽場沒有,農村也沒有了,虱子究竟是什么原因消失的,誰也搞不清,或許是人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勤洗衣服勤洗澡;或許是洗衣粉、洗發精之類的東西含有化學成分,將這些小精靈給消滅了,反正虱子和蟣子早已從人們的生活中消失了。
消失的也是一段一段難以忘懷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