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海嘉
日前,徐圩投資公司邀我給《場志》撰稿提點修改意見,讓我誠惶誠恐。一是因為從崗位上退下來十幾年了,記憶力衰退的厲害,久遠的事忘得差不多了。二來,雖然我生在鹽場,長在鹽場,身上的每個毛孔都浸透咸味,但始終是個普通的職工,和許多職工一樣,無法置喙于志書這樣嚴肅而沉重的歷史記述。面對冗長的鹽史書稿,我竟然像做夢似的,一會兒看稿子,一會兒思緒又回憶到上個世紀八十年代 “秋扒”的現場。
“秋扒”是鹽場人一年收獲辛苦勞作成果的季節,是一年工作的重頭戲。開扒前,從場部、工區乃至組長、領灘、普通工,都像進行一場戰爭似的,層層級級把扒鹽工作的每一個細節謀劃得盡量周全。
通常在扒鹽前工區也要開一個動員大會。工區的會議室雖然有五六十平方,但全工區百來號人往里面一坐,就顯得很擁擠,遲到的人,就只能在大門外、窗戶前站著聽。乒乓球臺放在主席臺位置就是會議桌了,《秋扒動員大會》的會標高懸在后墻上,場領導和工長、支書坐在桌子前輪番開講,隆重而嚴肅,圍著球桌的組長、領灘等骨干都翹著耳朵認真的聽領導人講話,也有個別人用小筆記本子記著重點。
女工一般是不關心臺上在講什么的,只有講到排班次、中秋國慶怎么放假時,她們才會停止交頭接耳。組長、領灘就不同了,他們各自撥拉著自己的算盤,領導的工作安排怎么去落實,可得仔細的算好帳。鹽層有幾公分厚,扒鹽的鹵怎調配,長工都出去扒鹽了,扒到自己家,還有好多事沒準備好怎么辦?廩基的排鹵溝還得撩一撩、苫廩的布子好象還不夠、壓布子的泥腸袋子也沒弄齊……當家人的思緒伴著熗鼻子的煙草味,把會議室的空間塞的滿滿。工長講完扒鹽的順序、班次安排,又談安全。最后,照例安排幾個人表態發言——如何打好秋季扒鹽這一仗等等。
鹽志上是這樣描述200年前收鹽場景的:道光十七年(1837年),新鋪中興疃,東陬山下。“白頭灶戶低草房,六月煎鹽烈火旁,走出門前炎日里,偷閑一刻是乘涼”。
志書上簡單扼要的記述鹽民的勞作辛苦。他們的后人們卻沒有那么艱辛,九月下旬,把結晶池里十幾公分厚的原鹽翻松,牽引機、吸流泵、輸鹽管道、大架安裝妥當,拖大斗、做大廩、機電工各就各位,電閘送電,扒鹽大架出鹽口的鹽就白嘩嘩淌出來。天高氣爽時的半機械作業的宏大場景與煙熏火燎的煎熬在炎炎烈日下的反差,展示這塊咸土地上人奮斗和智慧的歷史。
百度上說:一噸海水含鹽0.03公斤。我記得徐圩鹽場的年產量在25萬噸上下,全場200多個單元,千把人要將億萬噸海水馴服,憑借太陽和風的力量,與風霜雪凍抗衡,把海水提煉為鹽。
全場近20臺(套)扒鹽機晝夜轟鳴,場部、工區全員參戰,動力、供應等后勤部門為電力、物資保障殫精竭慮。
扒鹽是高風險作業,電、鹵、鹽混在一起,稍有不慎,就會出事故。扒鹽又是把控質量的關鍵工序,要把池板上的白鹽一斗一斗地送上大廩。一旦遇到孬池板,萬般的小心也沒用,泥蛋子、黑泥汁時常將鹽拌染得很黑,鹽質損毀,直接影響銷售。因此,秋季扒鹽的四、五十天里,每個鹽場人的心都是提著的。場機關各科室抽人組成巡邏隊,日夜巡查。工區干部三班倒跟班監督,一旦發現問題,立馬處置。
一塊池扒完了,一個小組結束了,整套的機械轉移更是不易!碰上陰雨天,潮濕泥濘的作業,當班的工人們仍爭分奪秒的扛管道、抬大泵,身上手上沾滿泥鹵水。本組人則忙著搶苫大廩,整理一片狼藉的結晶池。
《志書》幾句話就將這些過程交待了,生動的畫面變為冰冷的文字,留給了記憶。是啊,長征的爬雪山過草地,抗美援朝的浴血奮戰,豈是幾部文學作品就能講清楚的嗎?
今天,新時代的鹽場人要在這廣袤的咸土地上演繹新的大戲,然而,世代先人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卻永遠植根在這里,你看看新區碼頭上的吊車林立,看看寬敞的道路、崛起的新廠房,以及幸福家園老人活動室的歡歌笑語,我們就能感覺到老鹽場人艱苦奮斗、百折不撓的精神仍在延續、發揚。